眩晕作者.田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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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史实多年以来形成的伟大形象一下子在家庭中坍塌了,就像市中心被爆破的邮政大楼,轰然坠地,粉尘飞扬。作为一家之长,史实的倒塌留给了这个家庭的混乱和阴影恐怕是永远无法消除了,因为没有谁能够原谅他,他过去的慈祥、勤苦以及对子女的训教,都蒙上了浓厚的戏剧色彩,成为他虚伪与阴险的极为有力的反衬。他为自己展开的辩解行为使他越抹越黑,在家庭成员的心目中离他原来慈父贤夫的形象渐行渐远。他一定永远记得女儿史凤当时推开门的情景,史凤惊愕的表情被凝结为一个静止的画面,替代了任何电影中的经典片断,不断在他此后的脑海里出现,折磨着他。只有贝多芬的《欢乐颂》偶尔还会从这儿那儿听到,该死的人生哪有真正的欢乐呢?贝多芬这个聋子竟然为荒诞的生命谱写什么颂歌?反正属于史家的悲剧在《欢乐颂》的乐章里来到了。女儿推开门的时候,作为父亲的史实正和情妇庄美莉赤身裸体地站在床沿边,《欢乐颂》的高潮已经来临,在伴随音乐节奏的一送一迎的躯体动作之间,他完全没有听到女儿史凤开门的声音,他生理的沉醉和该死的《欢乐颂》遮盖了悲剧到来之前的所有声响和征兆。史凤推开房门后呈现在门扇之中那瞬间经历惊骇、迷茫、羞涩尔后痛苦的脸,揭开他耻辱生活的新篇章。史实当时感到一股凉意像闪电一样从他的头顶沿着他的脊椎贯彻到他的脚底,瞬间就浸漫了他的全身,他感到浑身震颤,他的下体还停留在庄美莉充满期待的体内,但是已经冰凉,在情妇的催促和喊叫中索然告退,像一只霜打的变蔫的茄子,呈现出赤褐色而萎靡的形貌。多年以来,作为父亲的面具像一个瓷质的碟子一样“咣”地一声摔在他的面前,粉碎得那样彻底,毫无挽救的余地。
作为中年男人的史实从来没有后悔认识情妇庄美莉,后悔的只是不该把庄美莉带到自己的家里,这是他后来最没有得到妻子李淑华原谅的地方。那天,史实原本吃过早饭去公司上班去了,可是快到公司的时候,公司却因为拖欠工钱被一群建筑工人把门给封了,公司里的一些头头脑脑也各自躲闪,作为部门经理的史实也就偷溜到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给公司总经理打电话,可是总经理的手机早已关机,他就给办公室主任兼人力资源经理肖翔打了个电话,肖经理说既然公司被封门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你也躲闪一下吧,不要往枪口撞,反正公司会委派中间人与工人调停,大家乘机休息一天。史实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了公司。
离开公司以后,一直不喜欢逛街的史实鬼使神差地踅到那条专营女人用品的“中国女人街”上,现在想来,一个大男人独自跑到女人街去做什么?一定是鬼勾了魂去。大街上只有一些时髦的年轻的女人在游荡,从一个店铺的门出来再走进另一个门,虽然史实没有踅进那些店铺里,但是他的两只眼睛确实很贼,像他这样的年纪的女人竟然被一个漂亮的女孩所吸引,尾随在人家的后面看人家的腰肢、身段,直到一个女人“老史,史实”地连叫两声,他才转过身来,于是他看到了自己的情妇庄美莉。
庄美莉说:“老史你到女人街给新情人买东西来啦?”庄美莉披着一块方巾一样的上衣,一身玄黑,显得神秘而性感。
史实说:“我哪有那么多新情人呢?你一个已经要我的命啦。”
庄美莉说:“我怎么要你命啦?”
史实q着脸以异样地神情看着庄美莉说道:“你怎么要我的命,你还不知道呀?”
庄美莉脸有些红啦,他们觉得站在大街上聊这样的话不合时宜,便边走边谈,谁知谈得一时兴起,史实想反正家中无人就把庄美莉邀请到自己家里。这个庄美莉原本是个离异的女人,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见史实盛情相邀早已心动了,也就跟随史实来到史家。史实这个人故作高雅,收藏了不少音乐大碟,情之所至就拣起一张放进CD唱机里,为庄美莉送来了贝多芬对生命的颂歌。在贝多芬的颂歌里,史实和他的情妇脱光了衣服,强而有力的交响乐成为他们性爱的兴奋剂,形成一种令人迷醉的芬香,侵占了这对男女的所有的感觉器官。
父亲以一个男人的狰狞面目进入女儿史凤的眼帘,那种男人和女人赤裸的形象在她的眼前虽然只出现仅仅几秒中但却根深蒂固地进入她的脑海,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摆脱的印记,她与她的父亲日后都成为那个特定的时刻对方形象的受害者,双方为此感受时不时击来的眩晕。
史凤后来老是后悔那天不该回家,作为从师专刚毕业的美术老师,要不是那天市教育局的人来到她所在的学校指名要听她的授课,她也不会回家取放在家里的教案。即使回家也就罢了,本来就匆匆忙忙的,要不是该死的贝多芬的《欢乐颂》,她也不会推开父亲房间的门。更让她后悔的是,她不该在退出父亲房间以后,哑然失声,并毫不迟疑地给自己的母亲打了电话。母亲也正在幼儿园里上班,在电话里听到了史凤的抽泣声,吓得不行,忙问怎么啦?史凤只说出三个字:“爸爸他……”,后面就被更加放肆的哭声淹没了。
“爸爸他怎么啦?”母亲李淑华问道。
电话里传来史凤的痛哭之声。李淑华首先想到的是史实可能出现什么人身意外了,比如车祸什么的。“爸爸怎么啦?”李淑华执着地问。史凤依旧地痛哭。“爸爸受伤啦?爸爸死啦?”李淑华有一种悲伤的预感,但没有预感到屈辱。
“他伤不了,”史凤说,“爸爸他……”
“爸爸他究竟怎么啦?”母亲李淑华已被史凤弄得有点羞恼,带有强烈得怨责问道。
“你回来就知道啦。”史凤说。
李淑华知道史实和他情妇的那档子事是从史实自己的嘴里。在接到史凤电话以后,李淑华兀自放下幼儿园那些孩子心事重重,屁股一颠一颠地跑回家来。到家时,女儿史凤已经满脑错乱地回学校去了,那儿有几位教育局的人正在翘首以待听她的讲课呢,作为丈夫的史实也已将情妇庄美莉打发走了,没有人看到庄美莉临走时那种性爱受挫的悻悻神情,《欢乐颂》早已嘎然而止,没有谁能够知道它停留在那个乐章。关于时间的记忆往往变成一副副跳动的画面,画面中的人物还会延续地活动在我们的眼前,但有谁能够分别出现在的自己与过去的区别?李淑华打开门时,正见到史实正襟危坐地呆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地品味着一杯清茶。李淑华很是诧异,越过从玻璃杯中袅袅升腾的雾气,李淑华疑惑地瞄了丈夫一眼,问道:“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呀?”史实故作正经地说道,“我能怎么呢?”
“史凤说你……”李淑华愣愣地看着史实。
史实“噢……”的一声低下头,看来回避不了,便嗫嚅道:“男人嘛……”
“什么男人女人的?”李淑华一下子火了,凶狠地看着史实,嚷嚷开来:“你快说,你刚才怎么啦?”
史实惊恐地看着时刻准备更加猛烈爆发的李淑华,两只眼睛只是眨巴眨巴地看着地面。
“咣叮当”,一只玻璃杯沿袭着李淑华的手臂形成的轨迹冲史实的脑门飞来,史实一个闪躲,玻璃杯撞击在墙壁上迅速破碎,有几片原本在玻璃杯中飘浮的茶叶粘贴在洁白的墙壁上(那殷殷的印迹一直停留在洁白的墙体上,时刻会勾起李淑华和史实对这个场景的回忆)。虽然史实躲过了玻璃杯,但是明显有几滴茶水溅到了他的脸上。史实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还来真的了?”他嚷道,但是,他的叫嚷明显底气不足,有点虚张声势。
李淑华一下子被他的愤怒搞懵了,至少她还没有完全明了自己为什么而发火呢,她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了许多。但是,她依然虎虎生威,依旧保持严厉的声色说道:“你说说,你怎么欺负史凤啦?”
“我欺负史凤?我怎么会欺负史凤?”史实从鼻孔里“哧”地发出一声耻笑,
喘息片刻,在李淑华大气凛然地睽视之下,然后,他以带有一定程度的示威性的声调说道:“……我和庄美莉睡觉啦。”
“庄美莉”对李淑华来讲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史实的一句“我和庄美莉睡觉啦”使李淑华明白了所有的事实。这句话一出史实的口,李淑华伫立在原地大约有十分钟没有缓过劲来,史实原本预期妻子的痛哭流涕和撒野并没有到来。李淑华在怔怔地望着史实许久之后,只说出一句:“不要脸”,就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家。
年青的人民教师史凤那天站在讲台上只感到天旋地转,脑海里总是摆脱不了父亲和那个女人裸体的形象,看着教室里的学生和那些教育局来听课的人,她眼睛总在真实与幻觉间跳跃,像是这些人共同观看了她父亲的裸体表演,她恨自己这个特殊的观众角色,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也成为一具裸体,正在被底下的一群人窥视,为此她时不时地产生
紧张感,以致说话哆哆嗦嗦,虽然教案准备得十分充分,但是她感觉到那四十五分钟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那天,她的课堂作品显得极为粗糙,技法混乱不堪,她后来说她那天的对学生授课的作品充塞了野兽派对世俗厌恶的画风。
市教育局来听课的专家们最后给予她“有待提高”的评语,校长把她的颠乱归因于她的紧张,很宽厚对她说“经历多了,自然就不怵了”,史凤只能在心里“嘿嘿”发出冷笑,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那些专家的到来感到紧张,说真的,那些专家在她眼皮地下她视而不见,她只看到了她父亲和他情妇交织的肉体。但是,在整个参与听课的人群中没有谁真正理解她的行为,包括她的学生对老师授课水准的失常也感到困惑不解。
这件事加深了史凤灰暗的心情,她原本清纯的灵魂一时间变得凌乱不堪,她带着一种深深的耻辱感躲进个人私秘的情感世界,在同事和学生中间一下子失去了往常的欢笑。她的变化很快被一个一直比较关注她的教物理的年青男教师吴力发觉了,那天他以一种体己的形象微笑着向史凤走了过来,史凤那时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陷入无限幽思。
“史老师,”物理教师说道,“在想什么呢?”
史凤根本没有注意到吴力的到来,依旧怔怔地看着桌面上一幅学生习作的绘画,色彩野蛮而混乱。面对陷入沉思的史凤,男教师提高了嗓门叫道:“史凤。”
史凤惊醒了,转过脸来看了看他,口中嘀咕道:“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吴力说道,“赵婧邀请我们今晚去听一场音乐会。”赵婧是学校教授音乐的老师。史凤看着物理老师,心中正纠缠着躲避回家的阴郁心情,需要一场音乐的洗刷。无疑,她平静的表情已经对物理老师的提议形成了默许。
“在音乐会堂,”吴力受到了史凤眼神的鼓舞,带着一种略为欢快的声调说道,“是贝多芬交响音乐会。”
“贝多芬”对史凤形成了刺激,她迅速低下头,贝多芬给她的耳际带来了《欢乐颂》的旋律,《欢乐颂》为她带了了父亲和她的情妇肉体的形象。史凤
沮丧地说道:“我不去了。”
吴力很是惊异,以为她还停留在表现不良的授课里,他虽然没有去听史凤那节课,但是他已经从其它老师的窃窃私语里得知一二,便开导史凤道:“过去就过去了,校长也不会因为教育局那帮人拿我们怎么样。”
“……不只是因为上课,”史凤瞥了物理老师一眼,说道。
“那还因为什么?”物理老师困惑地说道。
“你别问了,好吗?”史凤怒气一下子起来了,“你走吧,我只想一个人呆会,”史凤态度极其冷淡地说道。
那天,史凤确实回家很晚,没有跟吴力去听贝多芬的音乐会。也许就在那天晚上,那个原本对史凤有好感的物理老师调整了自己的追求对象,迎合了赵婧,他们开始了从恋爱到婚姻的道路。
母亲李淑华在外表平静地离家以后,也有一阵接一阵的眩晕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啦?她一下子醒悟了丈夫与自己做爱频次在最近一年以来大幅降低的真正原因,原来她只以为“男人五十大蔫瓜”,身体败下去了自然对那事也就寂落了。所以,虽然自己有时候心里痒痒的,但是照顾到丈夫的身体也就人为压制自己的欲望,不成想养大的鸽子肥了人家的猫,这让她一时间总能心气和顺呢?再说,女人与女人所争的也不是与同一个男人做爱次数的问题,自己原本应该占有丈夫全部的性权力,怎么能够容许被别人分享?李淑华一时间有很大的失落感,仿佛自己一生中最具价值的东西被别人偷走了。她觉得自已以前的清律自爱都反衬丈夫史实占据的便宜太大了,谁会没有这样的性诱惑呢?比如说幼儿园的一个孩子家长吧,那个经常开着奔驰来接送孩子的秃顶男人,不就对自己表示过那个意思吗?关键我李淑华站得正挺得直,御那些寻腥的好色男人于千里之外。“骚货,”李淑华在心底暗暗骂道,那个叫“庄美莉”的女人一定是个骚货。但是,苍蝇不叮无缝蛋呀,即使她是臭蛋的话,那么丈夫史实依然是只苍蝇。话说过来,事情只能怪罪到苍蝇身上,即使庄美莉不是一个臭蛋,那么丈夫史实作为一只苍蝇也一定能够找到自己需要的臭蛋。所以,李淑华很快在心底里最大程度地原谅了那个叫“庄美莉”的女人,而将全部的怨气积聚在丈夫史实的身上。
李淑华原谅了自己的情敌,其实整个羞辱和仇恨的重量并没有削减,只是全部压在自己和丈夫的肩上,她那天在照顾幼儿园的孩子时,有点一愣一愣的,有几次孩子在她的脚边摔倒了,哭得嗷嗷怪叫,她都没有意识到去安抚一下。她年青的同事见她神情有些异常,就问她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她只是一味地苦笑,说:“没什么的”。
在妻子李淑华和女儿离开家以后,史实独自一人在家中呆坐了很久,感到极端沮丧,完全被羞辱所吞没了。虽然和庄美莉勾当形成孽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隐藏的,无人知晓,他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情妇带回自己的家里,竟然就让女儿给撞上了,狼狈之状可想而知。以前,他只是在庄美莉的家里和她行苟且之事,史实总体而言还是一个有较强家庭责任感的人,事实上也没有频繁地与庄美莉发生那样的关系,所以他在心底老怨自己情运不佳,仅仅和庄美莉发生了第五次性爱,就暴露了,并且那样窘迫与异样。他有点羡慕公司里的同事肖翔来,肖翔与情妇同居已经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事了,肖翔就是那种很有女人缘的人,他的情妇也是一打一打的,好像他在这样的事情上很放得开,没有史实那样的做贼感,偷偷摸摸地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紧张。要说吧,人家肖翔也是个有家有室的人儿,可是他对老婆孩子怎么能够轻松处置了的呢?也许就是久蹲茅坑不闻粪臭的原因吧。肖翔就说过,他和自己的老婆在这样的事情上各行其是,拥有个人交往的独立性和自由。他是如何平衡好老婆与情人间的关系的呢?史实想到肖翔的事情后,就给肖翔打了电话,约他出来聊一聊,肖翔说他正在和公司老总胡盾商量处理工人封门的事情,也正准备召集部门负责人一起去“乐云天”大酒店开会儿。史实就这样出了门。
在“乐云天”大酒店,他们谈了一会公司里的事情,史实作为公司财务部经理当然知道公司财务状况,从银行贷款的七千万元人民币早已所剩无几,望江楼大厦虽然主体工程结束了,对外销售情况却十分不理想,没有资金回笼,整个公司就面临着资金链断裂的危险,建筑工人闹事,也只是一个先兆。“一定要处理好建筑工人要钱的事情,”总经理胡盾说道,“近期市内所有的楼盘销售状况不畅,这就说明目前的价格不是市场认可的价格。另外,营销部需要研究一下如何低价抛出一些房屋,回笼一些资金。”
“能够促动销售的最有效的手段就是降价了,五千多元一平方的价格,老百姓实在也是买不起的。”分管营销的部门经理说道,“我要和协作的广告公司商量一下,尽快把降价消息发出去。”
事情议定以后,大家就各自散去了,史实拉着肖翔来到街边的一个酒吧里,要了一打啤酒边喝边聊了起来。几瓶啤酒下肚以后,史实压低嗓门,以低戚的声音对肖翔说倒:“我老婆和女儿知道我在外面有人的事情了。”
“老史呀,你在外面也有人啦?”肖翔倒嬉笑起来,以调侃的语气说道,“值得庆贺,老史呀,值得庆贺呀。”
史实依旧很低沉,轻声说道:“肖主任,你不知道,我的臭事让老婆和女儿知道了呀。”
肖翔听出了史实胸中的郁闷,忙支招道:“这样的事情只要没有被别人亲眼撞见,你就有只有一个招,那就是抵赖,永远地抵赖。
猜疑就让别人猜疑去呗。”
“可是……”史实木然地看了肖翔一眼,喉咙中似乎有一股痰在蠕动。
“再说,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被别人撞见呢?”肖翔自信地说道。
“……我,”史实不想向肖翔隐瞒太多,他悲哀地说道,“我被撞见了。”
“在哪里撞见的?”肖翔对史实的话感到十分惊讶,他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史实那张屈辱而变形的脸,他这才意识到史实原本那副事态严重的表情不只是因为公司事情而发,更有他私人的原因。
“在家里。”史实嘤嘤地说道。
“家里?”肖翔的双眼变得滚圆,“真有你的,老史呀,你怎么能把情人往家里带呢?”肖翔一下子明白了史实的窘境,他抱着对史实的同情、对自己的庆幸,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我肖翔在外面情人多得去了,可是说真的,我从不把她们带回自己家里。我对任何人都可以否认我有过情人,包括我能够对自己的情人说你不是我的情人,我肖翔有没有情人,谁有能拿出证据来?”
史实带着佩服的神情看着肖翔主任,肖翔更加得意地说道:“我老婆她也慢慢容忍了,我也不管她在外面交往的事情。这不就相安无事吗?”肖翔拍了一下史实的肩膀,微笑着说道:“老史呀,跟你说句粗话,上帝给我们一支鸡巴,不就是要我们干那事的吗?如果我们不干,那不是‘知天命而不为’吗?”
史实被肖翔的这句玩笑话搞得很局促,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毕竟自己的处境不同。肖翔也觉察到自己的开导没有找到问题的关键,他以沉思的神情看着史实,史实正捉起一只酒瓶在手,伸着脖子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瓶有力地撞击在桌子上。
“我让自己的女儿给撞上了。”史实羞愧地说道,“谁撞上都比女儿撞上好。”史实的面色泛起一阵砣红,肖翔惊愕不已地看着他。
在事发的当天晚上,史实比任何人都晚回来。李淑华和史凤再也不管他的吃喝了,她俩根本没什么胃口,所以也就没有吃什么晚饭。母亲追问史凤究竟看到什么啦?史文说:“妈,你就装装傻吧,别问了。全当我什么也没看见。”
李淑华痴愣愣地看了看女孩,然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妈无所谓,妈怕你……”。史凤认识到她妈的轻松是虚假的,在这样的事情上,只有轻佻者会宽恕轻佻者,她还能不知道她妈是什么样的人?“妈,你不要太传统了。”史凤劝道,“其实,我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回来时,只见到他们坐在大厅里。”
“那你哭着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李淑华定定地望着女儿说道,史凤知道自己再也不好说什么了。
李淑华躲到史凤的房间里,母女俩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这段屈辱倒拉近了史凤和母亲李淑华的关系,因为自小,史凤就受到父亲史实的娇宠,跟母亲倒有点远,尤其在外地读书的那些日子,母亲明显更偏向史凤的哥哥史兵,不是有父女、母子相吸引的说法吗?这个在以前的史家还是有充分的证据的。想起还在上海工作的史兵,李淑华告诫史凤说道:“不要把这时告诉你哥。”史凤“嗯”了一声。
史实回来时,李淑华和史凤都没有睡着,他们也没有搭理他,史凤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发觉已经凌晨2点了,史实也没有自找没趣去开李淑华房间和史凤房间的门,他一个人兀自躺到原本空置的客房里,从此以后许久,那儿成了他的卧室。
与母亲稀稀拉拉地交谈使史凤整宿未眠,第二天头脑更加昏沉,眼中雾絮乱坠,在勉强上完第一节课后在回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双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正好,音乐老师赵婧经过那里,手慌脚乱地把她搀扶进办公室里。“怎么啦?史老师。”赵婧问道。
“没什么的,”史凤慢慢恢复了一些生气,望了一眼赵婧满脸关切的神情,“只是感到眩晕。”史凤说话时明显感到有一小股游息在胸腔里回荡,难以把它利落地吐出来。
这时候物理老师吴力也走了过来,“你喝杯红糖水吧,”他把冲好的一杯水递给史凤。史凤确实感到自己需要补充些热量,很感激地接过水杯。“谢谢你们呀,”史凤说。
“你近几天怎么啦?是不是病了?”赵婧问道。
“没什么,”史凤低下头撒谎道,“只是老失眠。”
“看看医生去吧。”吴力建议道。
史凤对他们的好意心领神受,频频点头。吴力和赵婧也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史凤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在饮下那杯糖水后感到舒坦一些。
突然的事变使史家的家庭气氛变得有些异样,以往温馨的家庭一下变成了简单纯粹的寄宿地,家更像是一个旅舍了,每个人都成为家中的房客,甚至缺少房客间通融与友善,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那种压抑。尤其在每天吃饭的时候,她们共同忽略了作为一家之主史实的存在,史实也常只吞食她们的一些残羹冷炙,即使一起吃饭,李淑华也不再为他添饭了,并且,史实如果不能在她们之前放下饭碗,那么,洗碗这样得家务劳动就归史实了。反正女儿史凤是从来不洗碗的,以前这样的家务活被李淑华一人独揽,现在史实必须面对自己的处境,他在家庭中地位一落千丈,史实也知道自己从此以后有了软肋,只好忍气吞声。史凤与母亲之间,也因为父亲史实的事情形成一种新的默契,仿佛都在维持对方着的心境,所以说话格外小心,不愿旧事重提。母亲李淑华的情绪也一直低落,振作不起,如果还有什么乐事儿,就是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每晚的电视连续剧里。
史凤每回想起那天父亲史实和情妇庄美莉偷情的情景,头就会犯晕。史凤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样的事情,但是常常不由自主的陷入幽思里。每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她实在睡不着,她就会打开电脑开始她的网络之旅。一天,史凤化名“茶泡饭”进入一个网络聊天室里。
“我饿了,”史凤刚登陆聊天室,就有一个叫“老狼”的网友对史凤说道。
“你吃了我吧,”史凤说道,史凤知道他是冲着“茶泡饭”来的。
“我不爱吃茶泡饭,”
“可是你饿呀,”史凤说,“我只有茶泡饭。”
“那你给我拌点蜜吧,”
“我没有蜜。”史凤应和道。
“爱情就是蜜呀。”
史凤一下子被他搞笑了,对他说道:“我‘茶泡饭’可不想把肉体和爱情一起给你呀。”
“那我就只要肉体了,不要蜜啦。”
“现在,”史凤发觉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忙说道,“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了。”
“可是,你已经答应给我了啦。”
“我答应给你什么啦?”史凤狡辩道。
“茶泡饭”,对方说,“你让我吃了你的,你不就是‘茶泡饭’吗?”
史凤无语。在以后的聊天中,史凤逐渐加深了对“老狼”的了解,这位来自“偏僻而贫穷的苏北某小镇”的“转了户口的农村人”叫赵龙。
科技缔造人生,史凤与赵龙的相识了。经常的网络聊天使他们产生了见面的愿望,他们在汉中路的一家肯德基快餐店见了面。这位家在苏北农村小伙子,虽然人长得细瘦高挑,但却透露出一个英武之气。第一次见面,双方感觉良好,于是,开始了第二次见面。